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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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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和文皓忍不住靠近沈扶聞, 等踏進冥河水,才感覺到這水帶來的撕心裂肺的痛楚。

屍山血海橫在冥河之外,神農谷中的秘湖在月色下仍然像光滑的鏡面, 如今卻反射著一圈圈的血色。

和文皓拼命地伸出手去想碰倒下去的臨淵,可惜冥河水的腐蝕性太強, 他還沒能向前幾步,就被程悅拉住。

她的聲音朦朧又斷續:“師兄!別去!”

和文皓卻甩開她的手, 猛地長笛擲出去!

長笛攔住消散的幻境,震蕩一瞬間, 而後連帶著他一起, 被什麽透明的東西包裹, 帶進了無盡的靜默之中。

和文皓的頭很疼。

他知道這已經是在秘境當中,也知他剛剛看到的不過是秘境幻景, 可他還是想問個清楚, 想知道臨淵到底是何結局。

除了蒙蔽天道,沈扶聞難道就沒有留別的後手, 臨淵難道就只能神魂俱滅?他也難道就真的心甘情願......

可是在漆黑的大殿中央, 囫圇爬起來看到面前的場景時, 卻是手一顫。

漆黑洞窟沒有生氣,周遭魔音繞梁,雖無魔族,但時刻縈繞著的魔氣已將他經脈腐蝕得劇痛無比, 叫他意識到,他此刻所在的地方已在魔界之中。

他怎麽會在魔界?難道沈扶聞已預備將臨淵的心投入血池之中......音修捂著頭,踉蹌向前。

卻因一道諂媚的聲音止住了腳步:“少主, 你看......”

座上的那個影子相當模糊,身量不高, 聲音也帶著少年的沙啞,但沒有稚氣,聽著本該十分熟悉,在和文皓耳中卻無比的陌生:“怎麽?”

和文皓滿眼茫然:臨淵?是臨淵嗎?

“既然抓到了,審就是了。”

沒有多餘的情緒,此地陰森,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知他應該是相當冷淡。

諂媚聲音訕訕:“少主吩咐的是,只是那女修......有法器護體,即便抓到了,我們也不能將她怎麽樣啊。”

座上的人忽然起身,和文皓這才看清他面容:

臉頰上遍布仿佛蔓延生長的藤蔓,卻又光滑的藍紋,與他觸手上是一樣的紋路。

和文皓知道,這代表著魔化。

上古魔君麾下的八鞘,便是這般樣貌。

他瞳孔也漆黑,和在神農谷的少年判若兩人:“一個卦修都審不得。”

和文皓瞳孔驟縮。

冷淡終於化作戾氣,少年一腳踹飛那個魔族,漆黑瞳孔裏滿是陰鶩:“廢物。”

魔族手忙腳亂地爬起來,十分畏懼地連連磕頭,高喊恕罪,等發現和文皓,突出的眼球一鼓:“你,你是何人?!”

他下意識便想喊殿外戍守的魔族將士來,沒想到哀嚎一聲,就被少年揮手打暈,臨淵後知後覺自己背離了人設,嗓音陰惻惻:“誰允許你自作主張?”

他看向和文皓,面上瞇眼,心中了然:還真是主角團。

和文皓說不出話來,兩股思緒在他腦海中沖撞,讓他暫時不明白這是怎麽了,自己是因何進入到了這裏,本該是魂靈狀態的臨淵又為何會成了魔族少主?

他也不是應該被魔族利用嗎?

不過,沈扶聞為了保護他,讓臨淵裝作邪戾樣子保護自己是正常的,自己實在不該就這樣懷疑他......

兩相交雜,和文皓頭痛起來。

想知道原本結局的願念,和和文皓的自主意識沖擊在一起,讓他實在騰不出多的思緒來理解面前的畫面,只能徒勞地張嘴。

心裏酸澀地想,不論如何,臨淵還活著,便是好的。

臨淵也沒發現和文皓的異常,即便發現了他也不會留意。

主角團在達成目的前都要經歷一番曲折,很正常,只要最後算在他的績效裏就行。

但主角團都來救人了,他是不是應該表示表示?

臨淵正想著要不要從馬甲那裏拿點靈力冒充魔力裝一下反派,就聽見殿外魔族來通傳,說那女修終於願意開口了。

和文皓也才擡起頭,捂著腦袋。

卦修,他們說的是盛道友還是師妹?

臨淵在魔族身不由己,是不可能對師妹和盛道友下手的,只是偽裝罷了。

對,偽裝。

他忍著頭疼,直起身,正想和臨淵說不必顧忌他,等他摸清楚此處情況就帶他逃出去,那魔族卻是看都不敢看暈倒的同僚和和文皓一眼,戰戰兢兢道:“按,按照少主的命令上了刑,如今那女修已經承受不住,願意說出修仙界的陣列位於何處了。”

和文皓心中微緊。

陣列!

魔軍雖未攻入,修仙界卻一直在各處設置陣法阻擋魔族卻是人人可知的,魔族竟然已將陣列圖問了出來,倘若修仙界動蕩,他們要如何禦敵?

和文皓修為再弱,也是個正道修士,聞言便咬緊牙關想要動手,但被臨淵揮開。

凜冽魔氣像刀子一樣刮在他身上,和文皓蜷曲起來,聽到少年冷淡道:“你想幹什麽?”

和文皓疼得說不出話,少年卻已經轉身:“把人帶上來。”

那魔族:“這,這......可是那女修是因著血池的壓制才動彈不得,帶到這裏,恐她有了反抗之力......”

臨淵卻猛地將他打出去:“要你多嘴?讓你帶就帶!”

不然主角團怎麽救人,少砍我KPI。

和文皓嘴角微微動起來,他的傷還是很疼,但手已經可以勉強夠到少年的衣袍。

魔族少主卻回過神,嗓音冷冽譏諷:“這麽弱,不會打你一下就站不起來了吧?”

正在封印裏等人來抓自己的雁禾:......說不定真的會,你悠著點。

臨淵:......

盛梳:......

沈扶聞以及已經下線的燕無爭:.......

主角團什麽時候這麽弱了,燕無爭暗忖。

應滄瀾對自己下手的時候修為明明還非常高啊。

偽裝魔族少主的臨淵也有點緊張,不過他本來都快下線了,而且這是主角團救人的一個大劇情誒,總不會和文皓來了之後就沒人了吧?

或者說,和文皓和自己有淵源,所以是提前來刷反派的仇恨值的?

魔族少主冷著一張臉站在原地,看到那魔族尤自猶豫,嘴角微扯:“楞著幹什麽?還是說,我的話現在已經不管用了?”

魔族大汗淋漓:“不,不,少主息怒,只是,只是魔雲將軍最近操練魔軍,禦下十分森嚴,屬,屬下不敢觸犯啊......”

臨淵不耐煩:“讓你去就去。”

許是還不習慣,他說這話時雖然故作冷戾,但嗓音裏猶帶幾分不易察覺的生疏,聽得和文皓眼眶更酸:“有什麽後果自有我來承擔。”

反正到時候我都寄了。

一只快下班的小章魚暗中揮了揮觸手。

見和文皓還試圖拉自己,差一點點就扯了袍子,好在他記得自己的人設,往旁邊走一點,忽然想起什麽,頓了頓。

他對上和文皓模糊的雙眼,冷哼一聲:“既然你這麽不自量力,我就給你一個機會,來人啊,把傷藥拿上來。”

燕無爭:......

雁禾:你好生硬啊。

盛梳咬著果子點頭。

臨淵不管自己的吐槽,還顧忌著長袍不要沾染到魔窟崎嶇地面的水,一邊道:“把他的傷給我治好,順便把那女修的靈力禁制也給解了,孤要看他們自相殘殺。”

為了防止崩人設,他還加了一句:“不必用最好的,不死就行。”

他低著頭,地上的和文皓借著血月更看清了他的眉眼,才發現臨淵瞳仁漆黑是因為眼白都有一圈擴散的魔氣,妖冶無比。

“你們正派修士不是很喜歡大義為先嗎?程悅是神算子,你卻只是個在我面前站都站不起來的音修,若是在你們之中選一個,你猜,最後活下來的會是誰?”

和文皓感覺血遮住了眉眼,他也感覺臨淵想捏自己下巴,但大略是自己身上血汙太臟,又或者他踟躕後還是決意不做這樣侮辱人的動作。

總之,他還是收回了手,只是攜著嗓音裏的冷意,仿佛不是為了特意解釋自己治傷的動機如此說著。

明明這情景已比現實好上千倍萬倍,和文皓卻還是感覺眼和靈臺都劇烈地痛著,他滾動了好幾下喉嚨,才咳嗽著斷續說:“臨淵。”

這一聲實在是太淒然,讓早有準備的臨淵手都頓了一頓,垂眸想,他下手這麽重嗎?

明明還深深記著神農谷的仇,卻爬都爬不起來。

和文皓沒有力氣了,不知道是秘境影響還是他真的氣血倒行,傷得狠了,說完便踉蹌一下,伸手去拽他。

魔族少主這次也沒有躲開,漆黑的瞳孔冷冷地直視著他,和文皓帶著同樣的淒然再喊了他一聲。

臨淵已經做好被偷襲的準備了,還在想就這樣倒下去會不會太快了,沒想到魔族將程悅帶上來時,那音修卻猛地抱住他,然後朝地下撲去。

靈力打在大殿柱上,發出轟然的一聲響,臨淵微怔,去看音修,沒想到卻聽到他問:“我們都活下來了,那你呢?”

他還以為那是和文皓的答案,沒想到他卻跟著問了一句:那你呢?

其他馬甲和本體:?

臨淵:?

你在幹什麽。

程悅也猛地掙脫開,本來想再次出手,發現魔族押自己來見的竟然是臨淵和師兄,愕然一瞬,旋即眼眶也紅了,但沒有時間敘舊,只能咬牙道:“快走!”

這裏是魔族巢穴,被留在這裏後果不堪設想!

和文皓五臟六腑俱痛,然而卻拉不起臨淵,臨淵也反手扼住了他咽喉,兜帽滑下來,襯得少年的眉眼更稚嫩了,如今魔氣縈繞,不像個少主,倒像是個被操控的傀儡。

“你們在耍什麽把戲?”

女主都能開大了,再放水就不禮貌了,他也就厲聲:“其他人呢?!還不把他們給孤綁起來!”

和文皓卻鐵了心要帶走臨淵,握不穩的長笛一瞬間變大,攏出一個球形的音波罩來,罩外其他魔族都疼得滿地打滾,程悅也震驚於師兄在此刻突破,但很快便搭把手,把臨淵帶上了水龍吟。

所有馬甲再次:???

不是,女主你們在幹什麽啊?

好不容易看到仇人,你們不直接把人噶了怎麽把我馬甲綁走了?!

難道是想換個地方拷問問一些有關魔族的情報?天道給的劇情裏也沒有寫他還要被嚴刑拷打啊,得加錢!

臨淵象征性地掙紮了一下,因為靈力不足,也沒有太真的對主角團怎麽樣,主要是後面還有幾千個魔族在追,他怕真讓女主和和文皓死在這了。

等他們真的走出了魔族領域,他才在陣法裏閉了閉眼,試圖讓馬甲思考到底發生了什麽:

劇情怎麽會突然發生這麽大的變動?他好像沒做什麽吧?難道讓他們自相殘殺真的太侮辱人了?

他們也沒真的自相殘殺啊!

臨淵還在思考對策,沒想到到了萬界山,他還沒動手,和文皓就動用精血撕扯開了他身上的魔氣。

臨淵愕然:“你做什麽?”

和文皓渾身發抖,臨淵算是看出來了,他情況特別嚴重,但不知道是怎麽了,可心裏竟然還惦記著他魔氣,我是魔啊,你搞我裝備幹什麽!

音修喉間滾燙,聲音卻出人意料的沙啞平緩:“沒事的臨淵,你不是魔種,只要把魔氣封印了就沒事了.....”

他喃喃:“封印了就行了。”

魔氣會腐蝕修士骨骼,這也是很多人抵抗不住就墮魔了的原因,可和文皓本身狀況就不好,還這麽不吝惜精血。

臨淵看得心驚肉跳,發現自己沒被禁錮住,一橫手就把他揮開:“滾開!”

因為留意到他情況,也不敢下狠手,這樣大動作也只是讓和文皓退後了一步。

程悅查看完發現魔族沒追上來,見到這一幕,眼眶濕熱:“臨淵!”

臨淵卻警惕退後,發現馬甲出發過來這邊了,心底大石落地,但也不敢掉以輕心:

“走出魔界也無用,你們身上都有魔族留下的氣息,要不了多久,他們就會追來這裏,我勸你們還是早日束手就擒。”

但不管他如何暗示威脅,他們都不為所動,仿佛闖入魔界就是為了來找他一般。

少年:.....

臨淵心裏淩亂極了。

忽然,和文皓出手用了長笛,臨淵為了躲避,兜帽不慎滑落,冷清的月光落下來,刺得他表面肌膚生煙,他終於忘記壓聲音,語氣驚怒中帶著沙啞:“別過來!”

和文皓的手卻拽住他手腕,滾燙的,像是在汩汩燃燒著的巖漿。

臨淵被燙了一下,聽到和文皓聲音顫抖:“你現在還不是魂體,太好了,你還沒死......”

少年眼睫顫了一下,感覺到和文皓給自己戴上兜帽,終於意識到,不是劇情變動,而是主角團對自己的態度變了,可是為什麽?

他不是都露了臉讓他們看見神農谷是被自己屠戮的嗎?

他保護神農谷眾人神魂的時候也沒讓他們發現是誰.....他動作一慢,就被靈力包裹了,魔氣的確在逐漸消融,而且他身上的血汙也被清理個幹凈。

剛剛還陰鶩狠戾的魔族少主被迫坐在火堆前面,烤得觸手都暖洋洋地掀披風鉆出來的時候,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和文皓傷得嚴重,程悅試圖給他療傷,見他擺手,焦急哽咽:“師兄!”

和文皓看著臨淵。他似乎還不知道事實如何,他們已經全都知道了。

原型小小的觸手蜷曲在披風邊緣,發現他在看,色厲內荏地揮過來,很快又被火光逼退,膽小得根本不像是個曾和魔族一起征伐的八鞘。

他只是一只幼年八鞘啊,根本沒有上過戰場,也不知道真正的魔族是什麽樣子。他只是想保護他們而已。

和文皓眼睫潮濕,想起要拿出法器,務必讓臨淵先保護好自己,沒想到罡風一陣刮過。

熟悉的仙君威嚴就淡淡壓下:“魔族少主?”

程悅本能地瞳孔一縮,意識到是沈扶聞,沒有放松下來反而更加緊張,她立刻起身:“你想幹什麽?!”

看這架勢,倒像是魔族少主的是沈扶聞,而保護修仙界的是臨淵般。

沈扶聞:......

兩個馬甲於萬籟俱寂中對視,沈扶聞沈吟:是不是哪裏露餡了?

臨淵這個馬甲劇情不多,本質上來說也只有神農谷那裏可能會有紕漏了,小章魚觸手蜷縮起來不肯說話,沈扶聞便也道:“他控制魔軍四處作亂,你等既為正道修士,為何不為民除害,反而.....”

看到渾身幹燥暖洋洋的魔族少主馬甲,沈扶聞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反而阻攔我解決此禍害,到底意欲何為?”

和文皓聲音嘶啞:“我們想做什麽,你不知道嗎?沈扶聞,不論魔君是不是會突破封印,臨淵又是不是有佛心,我們都不會允許你把他帶走的,如果你想帶走他。”

他喉間帶出血腥氣:“那就從我屍身上踏過去。”

臨淵眼睫微顫,無措地蜷曲起另一條觸手,在主角團看不到的地方,都快打結了。

魔君封印是什麽?佛心又是什麽?他在主角那裏的好感度這麽高,是什麽時候發生的事?他這麽多個馬甲,怎麽沒一個告訴他啊?

沈扶聞冷淡垂眸,似乎在思忖要不要出手,可下一秒,沖天魔氣就自萬界山而出,明顯是魔族因為少主被搶,追殺過來了,沈扶聞不能不管,畢竟還沒到他揭露反派身份的時候,他也就掃了眼臨淵,淡漠道:“我不知你們被這魔種迷惑到了何種地步,但魔族事態一消,此子必死。”

說罷,仙人先去對付魔界禍患了,和文皓卻死死地咬著牙關,望著沈扶聞的背影雙眸充血。你明知道他不是,他不是魔種,還想讓他獻祭.....

悲憤攻心,音修直接咳出口血來,看見臨淵望著那灘血跡,茫然而安靜地站在那,還試圖安慰他,但很快就體力不支,暈了過去。

他受到的沖擊實在過大,程悅無法,見臨淵還想回魔界,只能咬牙給他下了一個束縛咒,卻也和和文皓一般,根本不舍得做別的:“別怕,等回去我就松開。不會再有人要挖你的心了。”

臨淵微微動了動唇,那一刻心裏想的竟然是,可我本來就是要死的。

他不知道挖心是不是天道改的新劇情,還是主角團被誰誤導了,可是他本來就是反派,他本來就是要死的。

臨淵被程悅帶回了神算閣的駐地之一。沈望和主角團匯合,發現他們帶回了安然無恙的臨淵,欲言又止。

可一直好幾天過去,他眼見魔界與修仙界戰火燒得越來越廣,臨淵卻仍然沒有任何受傷的跡象,還是在某一日,壓低眉心與杜無悔道:“你們確定此人是為封印魔君而犧牲麽?我們來此秘境也許多日了,從未聽說過魔軍是由魔君統率,反倒是......”

反倒是那少主殘酷暴戾的事跡聽了不少,他懷疑他們是不是被騙了,他本就沒有經歷那些,也很難談得上對臨淵有何信任。

可卻看見杜無悔冷冷地看著他,沈望眉一擰,還未分說什麽,便聽說應道友回來了,而且還帶回來另一個消息。

“師兄已經隕落了。”

劍修的劍放在石桌上,應滄瀾已經是化神後期修為接近他在秘境外的實力,可說這話時手指蜷縮,分明是不願觸碰自己的本命劍。

程雲被晉起拉著,聲音卻咬牙切齒:“是你殺的。”

院落寂靜。

應滄瀾用力閉眼:“是。”

“不能怪應道友,他睜開眼時已經.......”

程雲卻陡然厲聲:“宗門不是已經問審了嗎!你們也毀了他的修為啊!他的劍骨也沒有了,這還不夠嗎?你為什麽還要殺他,就因為他是少宗主,他做了那個大師兄,你便要殺了他才能取而代之嗎!他明明什麽都沒做!”

他去撕扯杜無悔:“你不是用紙鳶看到了嗎!那陰兵根本不是師兄喚醒的,師兄覆國也只是為了抵消我的命格而已,你們怎麽能把這件事算在他頭上呢?即便算在他身上,他就罪該至死了嗎?”

應滄瀾手指緊緊捏著,有不明情況的萬劍門弟子來神算閣辦事,聽到這質問,不平道:“師兄怎麽能如此怪罪大師兄?”

應滄瀾面色因這稱呼發白了。

“當時大師兄的劍氣不受控制,加之燕無爭意欲反過來對師兄出手,師兄才不得以殺了他,他不是罪惡滿盈,還是程師兄去拿問的他嗎?怎麽如今罪首死了,程師兄反而覺得師兄太過冷血了!燕無爭可是差點就引魔族屠戮了我們萬劍門滿門!”

程雲喉腔充血,說不出話來,只是死死地盯著應滄瀾,落下來的淚幾乎變血淚。

一直到那弟子知道神算閣今日不辦事,程師兄也安靜下來後,嘀嘀咕咕走了,程雲才顫聲問:“你為什麽不反駁?”

應滄瀾手一顫。

他本來已拿了劍想要去查更多,程雲卻咬著牙,從牙縫裏擠出來好多句話,仿佛一生的氣力都在這幾句話裏用盡了:“你在這秘境裏看了聽了,覺得沒有問題了,便覺得他死有餘辜是不是,他本來就該死在你劍下是不是?你覺得這才該是原本該發生的......”

其他人都不知該如何勸阻,程雲卻撲過去,厲聲:“應滄瀾,我在問你!”

“殺他的時候你在想什麽,殺他的時候你也覺得你殺了一個首惡,他戕害同門便活該粉身碎骨,死無葬身之地嗎!”

應滄瀾思緒混沌,單手捂著腦袋,艱難回答:“我不知道。”

“你知道!”

程雲這一聲厲喝幾乎驚動了周遭的所有人。可他下一句卻毫無預兆地沙啞顫抖起來:“你知道他早就學會了太上劍法的最後一式。”

應滄瀾的心陡然戰栗,有一瞬間,被這秘境蒙蔽的靈臺前所未有的空明。

然而他一劍捅穿了燕無爭心肺那一幕卻像是雷鳴一般,撕扯得他渾渾噩噩,踉蹌數步。

程雲的淒聲還在耳旁回蕩:“你知道他的劍法遠在你之上,即便被毀了丹田還可用出劍氣,你也知道他根本就不想爭這個少宗主之位。”

“你知道若不是他一心求死,憑你修為根本殺不了一個劍仙!”

程雲恨得字字泣血,幾乎原地入魔:“你也知道,他若是可以死,早就死了。”

應滄瀾耳中轟鳴。

“你怎麽可以忘了,你憑什麽忘了,他輪回了數百世都沒有找到一個辦法,他就算毀了自己的神魂都沒辦法讓天道放過他,只有你,只有你有一樣的天生劍骨只有你可以殺了他讓他不做這個未來的劍仙,但是你怎麽能真的殺了他!”

方恢趕來的時候聽到這話,持劍的手一抖,幾乎沒站穩,他眼前一黑,幾乎跌在原地。

原本淒厲的嘶聲堵在喉嚨,最後變成那日在掌門面前,他不甘地質問,卻怎麽也問不出來的那聲:憑什麽?

程雲跟過來的時候還以為燕無爭和沈扶聞真的醒了,他以為這種種不過是噩夢一場,以為他們只是誤入了秘境。

哪怕只是回到在飛舟上時呢?哪怕師兄還落在盛梳手裏,那也只是被煉化,起碼他還活著......

可一見到相似的繼任大典,見到其他人因為燕無爭隕落而歡欣鼓舞,見到所有人都斥他為邪修,程雲還是一瞬間境界跌落了。

他修為後退數重,卻強撐著找來,只是想知道,只是想從應滄瀾這裏知道一句,師兄是不是真的身隕了。

程雲顫抖著松開應滄瀾,聲音輕得走出廂房的臨淵腳步都是一頓:“哪怕,哪怕只是留下一縷神魂呢?”

所有人呼吸都是一窒,有人看到臨淵走出,緊接著所有人都去看他,看這個最後在世上只剩下一顆被煉化成法器的八鞘心的少年。

拿搜魂搜了又搜的和文皓才跌跌撞撞地站起,拿長笛給臨淵的陣法外面又加了好幾層。程雲想發笑,說出來卻是慘然厲聲:“最後什麽都沒有!”

“與天道博弈的師兄尚且有一息留存於世,他留下了他的道心,可是天道誆騙他的方法成功之後,他竟然連一縷神魂都沒有!”

“應滄瀾,你不愧是他選定的天命之人,你不愧是,不愧是清河仙君的弟子,你不愧在這幾年仙君苛待裏,仍然一路法器珍寶成長至今,最後踏著我兄長做墊腳石的天命之子。”

他淒聲:“你不愧是註定得道之人,我祝你早日大道功成。”

程雲境界已跌落得十分難看,但他仍握起了劍,喉間腥甜地離開,只留下一句:“不用踏著任何人屍骨,也可得道成仙。”

應滄瀾的劍重重落在地上,他撐著石桌,感覺氣血在倒行,道心也搖搖欲墜,在他模糊視線中,臨淵似乎想上前,又頓住。

有看熱鬧的弟子圍過來,看見院落內一片狼藉,又見臨淵在他們院中,猛然震驚:“你們竟抓住了這魔族少主?”

和文皓揮開那人,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滾。”

那人臉色驟變,卻有更多修士的閑言碎語,沿著院墻飄進來:“前幾日才殺了萬劍門那個叛徒成了劍道魁首,如今又抓住了統領魔軍的魔族少主,今年仙門大比,第一非萬劍門莫屬了吧?”

“何止,聽說那燕無......仙君那逆徒還妄圖動用陰兵,若不是杜師兄發現得快,萬劍門早就血流成河,哪能有如今威勢。”

“說起來,宗門大陣都被挪開了,卻沒有弟子犧牲,萬劍門運氣也太好了些......”

“無非是那魔頭的劍道魁首名不副實,從前應滄瀾還稱他為師兄,死到臨頭,不還是敵不過他應滄瀾一招?他們狂點也正常,燕無爭好歹是個金丹修為......”

“害,可惜神魂也沒了,不然投入冥河水......”

覃清水陡然發難,將那嚼舌根子的修士全都掀翻,再厲聲:“滾!”

這下沒人敢說了,神算閣的院落佇立在宗門之中,沒有弟子敢靠近,他們都說神算閣的人瘋了,抓住了魔族少主卻不願意交出去,還想找什麽叛徒的遺骨。

一劍穿心加毀了他的命牌,還哪來的什麽遺骨?神魂都不一定有痕跡。可他們還是不依不饒。

關山長老帶弟子來要人時,應滄瀾才剛從獨步峰下回來,本命劍因他道心不穩,都幾日未聽他驅使了,可應滄瀾也只是移開視線。

“長老。”

關山對應滄瀾還是十分讚許的,可見他這幾日每日都往獨步峰去,似乎是應和了流言,還是不免蹙眉:“你境界波動得如此厲害,不閉關清修,為何日日往獨步峰上去?”

他頓了頓:“是因怕自己會如同那孽障般?才如此警醒自己?如此倒也不必這般,那燕無爭是自己心性不可,你天資不遜他,假以時日,必然能高於他所成。”

他還以為應滄瀾是心有餘悸:“太上劍法業已拓印完成,你鞏固境界後,便可著手學習了。”

應滄瀾嗓音微啞:“長老也覺得,師兄死有餘辜嗎?”

關山微怔,片刻後卻是醒過神來,毫不猶豫駁斥:“你這是怎麽了?燕無爭他背叛宗門,死有餘辜,若不是你親手將他斬殺,還不知魔族進入山門會造成何等後果,而且他還喚醒了百萬陰兵!你是受何人蠱惑,還是那燕無爭臨死之前對你下了手不成?”

不然為何突有此言。

應滄瀾喉間哽澀。

“沒什麽。”

他閉眼:“只是太上劍法從來都只有一二有天賦的弟子學得。”

他也喉間充血,說不出話來,艱難發聲,也只能一字一頓吐露:“若他真的包藏禍心,大可將太上劍法帶入無盡處,叫太上劍法失傳,可他死了,劍法卻得以流傳,長老,從未覺得奇怪嗎?”

關山還在因這番話驚怒,沒想到應滄瀾已經回身,他氣得拂袖:“你去何處?!魔族少主茲事體大,其他宗門業已來拜會,你等需將魔種交給宗門。”

劍氣卻將關山身後的弟子逼退,劍修回頭:“我不會交的。”

關山愕然:“你失心瘋了不成.......那是魔族的少主!應滄瀾!你現在悔悟宗門還可饒你!”

但應滄瀾已對上要來搶人的弟子:“宗門對我恩重如山,但是臨淵,我不會交。”

“你!”

“長老若是發怒,便撤了我這個少宗主吧。有師兄珠玉在前,大師兄這個稱呼,我愧不敢當。”

關山勸告不得,拂袖怒喝:“封住院門!”應滄瀾和神算閣其餘人不知被誰蠱惑都瘋了,但是臨淵此等禍患,必須交由仙門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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